whitewax

世界名作正式开坑了！

无舟:

作者的话：难产而死。

01. 

最开始，他们在一个很坏的时间相遇。

*************

 

熊梓淇拍拍隔间的木板门。

他也有点醉，这空空的敲击声在脑中激起一阵混沌的疼痛，让他心里生出些懒洋洋的厌倦。

不一会儿门被扭开，里面伸出来一只手，汗淋淋地勾住他的脖颈。

“嘿……”那人神色恍惚地冲他笑，嘴里散出腐烂的酒味，“熊老师你也来啊……”

熊梓淇微微皱起眉，随即认命般地把人架起来。

“不能喝你硬顶什么啊，”他难得不客气地抱怨，“最后不还是我把你送回去。”

他的朋友却已经把头沉沉低了下去，手脚不听使唤地垂着，很像一只硕大的灌满水泥的布娃娃。

熊梓淇拖着他动弹不得，好不容易挪到洗手间门口，伸手扭动门把手。

 

KTV暧昧的粉紫光线透进来，各路牛鬼神蛇在小隔间里无所顾忌，汇总的噪音也嘈杂得可怕。

熊梓淇的头痛渐渐根深蒂固，简直想骂脏话。无奈他是个很好的朋友，朋友要相互照顾。

早知道不如一开始就帮他挡酒。熊老师有些郁闷。横竖放不倒我啊。

他拖着人蹭到拐角，隐约看到前台那边发出一点苍白的光亮，仿佛看到了希望，立刻向前迈了一大步。

 

这时候他撞到了人。

两边步子迈得都快，对方身量小一点，急匆匆的几乎撞进他的怀里。

熊梓淇没那么大本事。他肩膀上还压着个人，顿时往后一仰，整个人失去平衡，踉跄着退了两步。还好那位肇事者反应够快，握住他的手肘稳住了他，三个人扭股糖一样缠在一起。

熊梓淇稍微有点头晕。他低下头，正好遇到那位抬起来的眼睛。

 

酒精让他的关注点格外奇怪。

熊梓淇注意到那微微挑起的眼尾染着一点柔和的红，哪怕在这样糟糕的光线下也看得很清楚，这让他的眼睛亮晶晶的，有一种泫然的错觉。

 

“……不好意思啊。”那位青年往后退了两步，站直了身体。

他棒球衫的领口上有酒水烟草混合木调香水的复杂气味，冲出包厢的气势像打破一间牢笼，这时候脸上讪讪的，那种青涩单薄的少年感渐渐从笑容里漏出来。

“没事。”熊梓淇下意识地接话。他还想说什么，后面摇摇晃晃赶过来几个人，看到他们站在拐弯处，都有点发愣。

 

“……彭彭你们认识？”一个人拍拍棒球衫青年。

彭彭摇摇头，简单解释道：“刚才走得急，撞到了而已，不认识。”

那中年人点点头又笑起来，伸手去勾他的脖子：“走这么急干嘛，今天肯定你结账，我们都不跟你抢的。”

他们俩嘀嘀咕咕又在说什么，后头有个人跑上来看情况，忽然一眼看到熊梓淇肩膀上的人，眯着眼睛想了想：“欸，这不是那谁嘛。”

“谁啊。”

“就……”他想来想去也记不清楚，“那天我们几个还吃过饭的啊。”

“不记得了。”那中年人不甚关心地说，“咱们快撤吧，别挡路了。”

 

熊梓淇愣愣站在那边让他们过去。

青年擦着他的肩膀过去，对他很匆忙的饱含歉意地笑了笑。

人来人往。墙上影影幢幢的，每个人脸上都笼着放肆暧昧的光线，群魔乱舞般窜动。

所有表情都欲说还休，秘密埋葬在黑暗的水流里，只有这个笑容这样真实地闪烁了一秒，。

熊梓淇觉得和他一见如故。这样隐秘的亲切从心底生出，又随着分离迅速溜走。

他好遗憾。

 

过了一会儿他认命地拍拍肩膀上人的脑袋：“走了我送你。”

那青年很痛苦地呼出一口气，迷迷糊糊地答道：“……不行，我们得回去。”

“回哪儿啊，他们早去下一场啦。”熊梓淇很耐心地把他拖到门口，正好看到电梯合拢，青年的黑发一闪而过。

“——啊？”他的友人挣了挣想站起来，最终以失败告终，“……妈的，都他妈不仗义。”

“你少说两句，”熊梓淇安慰道，“咱们这不是求人办事呢吗。”

醉酒的青年靠在电梯冰凉的墙壁上，忽然一用力，把他扯了过去。

熊梓淇被他身上的酒味熏得眼前一黑，刚要退开，就见他的友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。

“这事儿我真能帮到你，”他很诚恳地望着熊梓淇，“我真认识人的，你信我。”

 

熊梓淇没说话。

他心里其实很感动，甚至有点想哭，但也只是拍拍对方的肩膀，把他重新架了起来。

这年头谁还没个梦想。都想往高处走，都想往门里挤，有人肯拉你一把，还这么尽心尽力，他也只能许一个苟富贵勿相忘的虚妄的愿。

有时候他觉得很孤独，觉得自己年轻又苍老，选择太多又太少。

他很珍惜对方的努力，就算知道别人未必会尽力，但就算这样也很奢侈——真心已经太宝贵了。

 

熊梓淇真想认识今晚那个穿棒球帽衫的笑容明亮的青年啊。

 

***************

 

一上车熊梓淇就感受到对方探寻的视线。

“我们是不是见过啊？”

他把口罩摘下来，还没回过头，就听见旁边一个声音说。

熊梓淇转过脸，看到一位娃娃脸青年笑眯眯地靠在车座上，把外套拉开，露出里面的卫衣，一副很热的样子。

“……是你啊。”熊老师下意识地回答。

“还真见过？”那青年睁大了眼睛，想得很认真，“我刚才从车里看你过来就一直觉得好眼熟。”熊梓淇刚要说话，他想起了什么似的，自我介绍道：“我是彭昱畅，也是才进公司，他们都叫我彭彭的。”

 

我记得啊。熊梓淇想，彭彭嘛。

他简单说了那次北京的偶遇，彭昱畅歪着头想了想，差点跳起来。

“简直神了！”他挺激动地拍了熊梓淇一把，“我就是那次在北京和公司签的约啊，就在那个KTV里！和公司的几个人在一起……你后来应该都见过了吧？”

 

熊梓淇张了张嘴。

除了彭昱畅他其实记得都不是很清楚。

不过他进公司的契机倒也与那一夜有关——他那位铩羽而归、喝到不省人事的老友，终于靠谱了一次，半个月后给他和公司牵了一条线。

这么算来，他们两个算是前后脚，从上海到北京又回到上海，天气由热转冷，总算是落下脚了。

 

彭昱畅和熊梓淇聊了一路，谈话不能说热络，但气氛很好。他就是这样的人，看起来很活络，说话却规规矩矩的。

熊梓淇一开始还拿出些惯有的套路应付，后来发现并不需要对他这么防备，也就随意起来。

他发现自己只比彭昱畅大两岁。

彭昱畅刚过了21岁生日，大学还没毕业，又新签了公司，对什么都很新鲜，还对他说起了自己前面拍的剧，一脸初入社会的兴高采烈。

“你说怎么这么巧呢。”他摸摸梳好的头发，还被助理骂了一声，只能对熊梓淇偷偷吐吐舌头。

有缘啊。熊梓淇想，这才觉得真实的感觉渐渐包裹住他。

而这种不可思议的兴奋惊奇居然又是温吞吞的，一旦接受了就像一件舒适的旧衣服，好像很久就在那里了，今天才久别重逢，从箱子里拿出来披在身上，还是一样的妥帖。

 

今天他们去看Gucci的一个展子，拍几张照片，发发通稿，算是正式亮相。

熊梓淇能看出彭昱畅对这些没有很多兴趣。他的眼神空荡荡地从一室展品上溜过，乖乖听摄像指挥，像个紧张兮兮拍艺术照的高中生。

趁拍照摆姿势的间隙，他碰碰彭昱畅的肩膀，微微低下头去：“拍完一会儿吃什么啊？”

 “好。”熊梓淇说，看他眼睛眯起来，抓紧时间笑了笑，又忙着舔嘴唇。

看着有点儿干啊。他想。他是不是都不涂润唇膏的？

 

**************

 

火锅这种东西，熊梓淇其实不怎么敢吃。

不是说他不喜欢，只是这东西烟火气太重，他要管理体型罢了。

彭昱畅和他不同，吃得一脸投入，话都少了一半。

鸳鸯锅到最后整个血红一片，折戟沉沙地躺满煮到熟烂的食物，又被连汤带水地捞到碗里。

吃了一轮，他抬起头，看见熊梓淇慢条斯理地对付着一碗烫蔬菜，顿时有点不好意思：“你多吃点儿嘛。”

熊梓淇摇摇头：“我一吃这些就胖，还是少吃。”

彭昱畅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，非常内疚：“那你之前不说，早知道我们就不吃这个了。”

“没事儿啊，”熊梓淇替他捞了一勺子，“肥牛不吃要老了。”

 

彭昱畅于是很专心地去吃那碗肉。

他动作很快，腮帮子一鼓一鼓，嘴唇辣的通红，脸还是小得惊心动魄，简直不讲道理。

吃到最后，他抬起脸，对熊梓淇说：“你就吃一块嘛，就剩一块了。”

熊梓淇从善如流，把汤底里那块捡过来。

吃完他扁扁嘴，叹道：“吃了还想吃，不如不吃。”

彭昱畅抬抬眉毛，一脸狡诈：“难受就对啦。”

 

歇了一会儿他和熊梓淇去结账，熊梓淇仗着腿长抢先到了前台，掏出钱夹付了钱。

彭昱畅倒也没有和他计较这个，只说下次他请，然后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。

熊梓淇以为他去洗手间，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。

他虽然还基本上是个素人，但身材高挑容颜俊美，还是有人不停冲他投来探寻的视线。

 

他低头玩了会儿手机，眼前忽然出现一双运动鞋，踢踢踏踏地站住了。

熊梓淇抬起头，就见彭昱畅拎了个麦当劳的纸袋，很得意地冲他笑笑。

“不是还想吃吗，”他说，“干脆吃到爽嘛。”

熊梓淇刚要拒绝，彭昱畅已经拽着他出了门。晚上天还是冷，风一阵阵的，只有塞在手里的纸袋子发出带着香气的温度，诱人到丧心病狂。

虽然那时候这词还不流行，但熊梓淇已经觉得彭昱畅简直有毒了。他和彭彭顺着人行道抖抖索索地往前走，到了没有风的地方才停下来。

“吃一次才不会胖。”彭昱畅振振有词，“胖了你找我。”

 

熊梓淇心里一动。

“不胖不能找啊。”他小声说。

“啊？”彭彭没听清，有些困惑地仰起脸来。

熊梓淇摇摇头。

“没什么。”他伸手把汉堡拆开，咬了一大口。

彭昱畅很期待地看着他：“是不很爽。”

熊梓淇表示同意。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：“……但我还是觉得双层的好吃。”

彭昱畅用手肘轻轻捣了他一下。

“想吃自己再去买啊。”他说，然后又笑起来。

TBC.